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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宫墙留靛痕(1 / 1)

承瑾的话音刚落,禁军统领已捧着那坛封口的酒疾步上前。

统领服过太医开的甘草汤与良附丸后,整个人顿时生龙活虎了。

内侍省的宫人取来细针,小心翼翼挑开红布边缘的线头,果然是两股拧成的,与承瑾手中三股银线的残片对比,粗细色泽都有微妙差异。

“这红布的染法也极其不对。”承瑾深吸一口气,指尖捏着那枚梨木牌,指腹摩挲着刻痕里泛光的银线,“王家染坊的滕枝纹是要用苏木与茜草套染三次,布面会泛出暗金光泽的。而仿冒的只用了一次茜草,看着红艳,实则是脆硬易裂。”

邵成章伸手捻起酒坛上的红布一角,轻轻一扯便裂了道口子。他早年在尚服局当差,对染织的门道略知一二,此刻不由分说地点头:“确是如此。王家的布入水不沉且耐得住搓揉,断不会这般娇弱。”

金军使者的脸色霎那间由青转白,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声。

副将已将另外几块梨木牌浸入温水,那些被掩盖的“宋”字在水汽中渐渐显形,靛蓝色的刻痕似无数双眼睛,幽冷地盯着紫宸殿中这场阴深的闹剧。

德妃瘫坐在金砖上,鬓边的玉佩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承瑾见德妃望着那些泛出青光的梨木牌,突然喃喃说道:“吾父亲离京那日,染坊的伙计正在晾晒新布,靛蓝色的布匹从竹架上垂落,像一道接天连地的屏障,父亲说这颜色最是坚韧,是经得住风雨也藏得住星火的。”

“那迷药……”德妃突然望着太上皇,泪水洗过的眼眸亮得惊人,“定是有人偷了臣妾的令牌,让侍女在酒里下了药!前两日臣妾梳妆时,当时发现令牌的穗子松了,当时只当是珠钗勾的,没在意,现在想来……”

德妃的话没说完,已让紫宸殿中众人脊背发凉。能在德妃寝宫动手脚,还能模仿王家染布的纹样,这宫闱之中藏着的眼线,远比想象中甚是隐秘。

承瑾想起染缸边那枚勾住指尖的孔雀羽残片。方才情急之下只当是寻常饰物,此刻再来细想,那残片的边缘有整齐的切口,不像是自然脱落。

承瑾赶紧从袖中取出,借着烛光仔仔细细看,残片背面竟粘着半片极小的指甲,染着时下流行的凤仙花汁,颜色却比寻常的深了些。

“邵内侍请看。”承瑾将残片呈上,“这指甲上的凤仙花汁里,掺了茜草汁。宫中只有浣衣局的人才会用茜草汁来固色,因为她们要洗染布的脏水,普通凤仙花汁乃撑不过三日定是会褪色的。”

邵成章眼神一凛,立刻命人去查浣衣局近日有谁染了凤仙花这样的指甲。

紫宸殿内此刻异常寂静,铜炉里的龙涎香正丝丝缕缕地燃烧着,将众人的影子投在金砖上,忽明忽暗。

太上皇扶着玉圭的手微微颤抖,他望着阶下那些显露出“宋”字的梨木牌,忽然长叹一声:“十年前,王家染坊为我朝将士染制军服,说要用最耐脏的靛蓝,让将士们在战场上少受些皮肉苦。那时王将军还是个少年郎,跟着他的父亲在染坊里煮练布匹,手上的蓝渍三个月都没褪干净。”

德妃听到这里,终于激动地忍不住哽咽道:“父亲一直说,染布就像是做人,底色正了,再深的污渍也盖不住。他守太原时,军中缺染料,就带着士兵们用野靛草煮染,说只要这蓝色还在,军心就散不了。”

承瑾默默地看着德妃,德妃的哽咽声里带着哭腔,字字清晰,像浸了靛蓝的丝线,柔韧而有力。

承瑾攥着梨木牌的手心已沁出汗来,那泛着青光的银线,仿佛是活了过来,在她掌心跳动。

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去浣衣局查验的内侍回报:“禀皇上、太上皇,在洗衣妇张妈的床底下,寻到了同样掺着茜草汁的凤仙花染剂,还有半枚刻着“金”字的木牌,边角的缺口与金军使者腰间的令牌严丝合缝。

“张妈呢?”邵成章厉声问道。

“已经跑了!”内侍喘着气,“但奴婢在她床板下还搜到这个。”他呈上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竟是一叠染着滕枝纹的红布,针脚与酒坛上的如出一辙,只是尚未缝制成封口的样式。

金军使者的嘴唇不停地开始哆嗦,突然发力地想挣脱副将的钳制,却被副将狠狠按在地上。

副将从金军使者的怀中又搜出一卷布帛,展开来看,上面用女真文写着密令,翻译过来居然是让使者借德妃玉佩之事挑起宋廷内乱,再趁机夺取染坊的秘方。

“原来如此。”太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你们仿冒王家染布,既是为了栽赃德妃,也是想偷学染技。军中的军服、旗帜都离不得好染料,你们真是煞费心机。”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显露出“宋”字的梨木牌,忽然看向承瑾:“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会懂得这些染织的门门道道的?”

承瑾忙跪下回话:“奴婢幼时在家跟着祖父祖母学过染布。祖父说染缸里藏着天地的颜色,蓝是青出于蓝,红是茜草泣血……每一种颜色都有它的性子,骗不了人。”

她想起家中的简陋的小染坊总飘着草木灰的气息,晒布的竹架下,总会有一群孩子等着捡掉落的碎布片。

那时,祖父会指着靛蓝的布匹说,这颜色像天空,像深海,看着沉静,实则藏着无穷的力气。

“好一个藏着力气的颜色。”太上皇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德妃,你父亲的忠烈,朕从未怀疑过。只是这宫闱之中,确实藏着不干净的东西。”他看向宗泽老将军的副将,“城外战事刚歇,城内却有人作祟,你说该如何处置?”

副将抱拳屈膝道:“末将请命,彻查宫中所有染坊与浣衣局,凡用旧法染布者,一律要登记在册。真正的王家染技,万万不可落入贼人之手。”

德妃此时站起身,重新理了理鬓边的玉佩,虽仍有泪痕,却已恢复了端庄:“臣妾愿将王家染坊的秘方献出,让军中染匠都学会这法子。父亲曾说过,好东西要大家用,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承瑾望着德妃鬓边那枚刻着“还我宋”的玉佩,忽然明白为何这三个字要藏在莲心最深处。

莲出淤泥而不染,正如这被掩盖的赤诚,纵历经波折,终会显露本真。

金军使者被押下去时,口中还在咒骂,却被殿外传来的欢呼声淹没。

原来宗泽老将军大胜的消息已传遍京城,即便是这夜里,百姓们自发聚集在宫门外,高喊着“还我河山”,声音震得紫宸殿的梁柱都微微发着颤。

邵成章命人将那些显露出“宋”字的梨木牌收好,又对承瑾道:“你今日立下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承瑾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梨木牌,上面的青光已渐渐隐去,只留下靛蓝的刻痕,像一枚深深烙印。

她想起染缸边那片冰凉的孔雀羽残片,想起李伯说过的话,轻声道:“奴婢只想求陛下,让王家染坊的技艺能一直传下去。无论是军中将士的军服,还是寻常百姓家的衣裳,都能染上这堂堂正正的颜色。”

“准了!准了!”太上皇闻言,朗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上皇,奴婢姓姜,名承瑾。”承瑾福身。

“嗯,姜承瑾,好名字。瑾,瑾瑜,美玉也,如美玉般坚韧,如染布般正直。”太上皇眯眼微笑。

承瑾叩首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灰气息,脑子里浮现出幼时那个飘着靛蓝布匹的简陋染坊。阳光透过竹架洒下来,将蓝色的影子投在地上,靛蓝的一片似望不到边的天空。

回到住所,夏枣一直兴奋地像黄鹂鸟叽喳不停,“姐姐,你可知你差点害死德妃,又在危急时刻救下德妃,这下可让德妃是又恨你又要感恩你……”

承瑾含笑不语。

有些事她也是始料不及的。

如果能早日去韦贤妃宫里看一看她的百花争艳是不是阿爹卖给货商的……

自己绣的每一针每一线,最为清楚,一看便知。

如果是,绝不会放过害了全家的凶手。

她暗忖着。

洗去一身疲乏,躺在床上的承瑾长长吸了一口气,忽然她脑子里又浮出陈柏的那身蓝衣,清新淡雅,在阳光下泛着坚韧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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