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笙突然跟章椿玉说道:“对了,我想暴露在公众面前。”
章椿玉顿了顿,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天笙没有隐瞒:“因为我想收集信仰,成神。只有取代了唯一的神,我才有能力挽救这个世界。”
章椿玉的神色瞬间严肃了下来:“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以后不许跟别人讲。”
“为什么?”天笙错愕。
“因为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威胁,”章椿玉垂眸,看不清神色,“他们会怀疑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尤其你身份敏感,来路不明,有句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会怀疑你煽动群众到底想干什么,会怀疑你得到信仰以后会不会别有所图,又会怕你成神后不为他们所控制。”
他们怎么能这样?天笙心里发寒。
“所以,听我的,这话千万别对任何人说。”章椿玉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天笙讷讷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里。
天笙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哭嚎怒骂声。
一声枪响,她看见儿童的尸骸,他的后脑甚至都变成了空壳,她猛然惊醒,剧烈地喘着粗气。
眼前一片漆黑,窗帘遮光性很好,没有一丝光线渗透进来。
幸好,那只是梦。
也不只是梦,传承记忆里,有很多很多相似的情景。
她穿着新买的睡衣下床,拉开窗帘。
窗外是虚拟的黑夜,孤零零的月亮永远挂在那个角落,一动不动。
这本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温情与安宁,只是假象,为这残忍的世界蒙上一层面纱,让人产生松懈的冲动,却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无从反抗。
恶也好,善也罢,都是人为了活下去进行的定义。倘若不是因为人类要团结合作才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那么所有的罪恶都不会再被人们口诛笔伐。
但凡是活的,都在有意无意地延续自己的基因。生命能够存续至今,全靠这种生存机制驱使。
善是出于弱者的合作才能存续在基因里,恶才是人类能活下去的根本原因,所以在人类社会里,永远都能听见善良之人在为善歌功颂德、而对恶深恶痛绝,但每一个角落永远都有恶在阴暗里滋生。
能否脱离人类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反应再进行思考,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世上其实哪来那么多善与恶、对与错、好与坏?有的,只不过是一个个被基因驱使的生灵罢了,或是为了拼命活下去,或是为了满足自己永远填不满的欲壑,或是盲目地交媾繁衍。
眼前宁静的夜空与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她眼前重叠。
她记起一首名为《世俗》的诗:
都说愤世嫉俗,
谁不是世俗的一分?
可笑的不是世俗,
可笑的是我是世俗。/
/我曾站在高处俯视,
以为自己清高脱俗,
但目之所及
万丈红尘——
蓦然醒悟,
站得再高也逃不掉
根深蒂固。/
/从种子发芽到开花结果,
一次次单调重复的过程,
乏味极了,
却仍孜孜不倦。
该感叹生命的神奇?
还是嘲笑它根本没有意义?/
/在弱肉强食面前,
无私奉献被歌颂成神话,
精明的人
都在替自己考虑,
用合适的手段
与这个世界博弈。
输了的人被踩在脚底,
赢了的人肆意地奴役,
真情?
显得那么虚伪而恶心。/
/我的愤怒那么无力,
都说愤世嫉俗,
谁不是世俗的一分?
可笑的不是世俗,
可笑的是我是世俗。
……
天笙茫然地按上心口,所以她也是世俗的一部分吗?
她是不是也会有阴暗面、有恶念?
息鸢突然出声:“你大半夜不睡觉在伤春悲秋干什么?”
天笙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只是突然觉得,我可能成不了神,我可能没那么伟大,得不到人类全心全意的信仰。”
息鸢无语:“你以为神是什么?”
“不知道。”天笙实诚地说道,比起真正的神,她怎么可能知道神是什么?
“神是这个虚假的世界的主人,”息鸢说道,“神不需要多么伟大。”
“虚假的世界?可我目之所及,一切皆为真实。”天笙说道。
“那是因为你没去过真实的世界,才会把这里当成真实的世界,”息鸢淡淡地说道,“这个世界运行于世界规则之下,你以为世界规则包括哪些?”
“那么多世界规则,我怎么跟你讲?”天笙的语气带着埋怨。
“不,只有三条——时间、历史、命运,你只能看到表面,却看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三者交织而成的。真实的世界,是没有世界规则的。”息鸢向她解释。
“那空间呢?”
“那是命运。”
“地心引力呢?”
“也是命运。”
“命运到底是什么?”
“你抛掷一枚硬币,上下两面的概率各是0.5,无数次抛掷之后必然各占一半可能,但如果真的是随机的,为什么不可能是1比9?2比8?3比7?冥冥之中皆有注定,这就是命运。”
“所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也是命运?”
“是的。”
天笙陷入了沉思。
息鸢也不打断她,这个世界还可以有三位神明——低于祂,却高于其他人的神——命运之神,时间之神,历史之神。
直接取代祂太难了,但是通过收集信仰也可以成为其他神明,这个比较容易,而且短期就能见效,只要有信仰,即使再弱小,也能施展一点点神力。
祂有心助她成为三神之一。
她坚韧,有野心,祂最欣赏这种人。
尤其她对于善恶的思考,祂再赞同不过了——世上压根没有善恶,是人类强行下的定义。
不过祂还得再观察观察,看看她能否收集到信仰。
困倦感再次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拉住窗帘折回去躺上床,床头柜上的金属怀表折射着从窗帘中间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光。
窗帘还是留点缝隙吧,刚做完噩梦,天笙怕没有光源我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