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甫入,耳边便传来窃窃私语之声,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听说了吗?太后她……薨了。”
“真的假的?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她身体安康?”
“唉,这等人事,谁也说不准,只是这消息刚出,内廷就封了口,怕是有蹊跷。”
“我听说,是昨夜暴病,连御医都来不及诊治……”
云府前院中,几个丫鬟婆子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都带着未褪的惊骇。
云家四女刚回,便撞上这一幕。
云悦脚步顿住,扯了扯云憬的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太后娘娘薨了?不是还在垂帘听政吗?”
云情怔了怔,但又感觉同她有什么干系。
云惋神情凝重,扫了那几名还在私语的下人一眼,沉声道:“你们几个,在这里胡言乱语,像什么样子?太后薨逝,是何等大事,岂是你等奴婢能随意妄议的?”
那几个下人吓得连忙跪地谢罪:“请四姑娘恕罪,奴婢只是、只是听人说……”
“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
众人纷纷退散,空气却仍带着一丝沉甸的压迫感。
云惋微皱着眉,目光越过垂花门,隐隐望向皇城方向。
“太后薨世……这消息未免太突然了。”
她低声道,“几年来,政事皆出自太后之手,皇上虽登基已三载,但始终仰赖太后主持朝政。如今她一逝,京中局势,恐将大乱。”
云悦听得一头雾水:“乱什么?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吗?一家人,不该更稳妥才对。”
云惋摇头,目光却落在沉默不语的云憬身上。
而云憬只是轻抬眼皮,仿佛这些传言与她无关一般,自顾自地往清景阁方向走去。
她心里很清楚,太后之死,并非暴病突发。
“看来,新帝已经压不住死讯的消息了。”她低声喃喃,步履缓慢,却稳如山岳。
身为太后,她亲手将一个初登大宝、尚显青涩的少年扶上帝位,为了太平,折节下交百官,清剿余孽,拨乱反正。
可她还是低估了帝王之心。
“这才多久。”她冷笑。
就怕她在这个位子不下去,急得用一杯鸩酒,送她走得悄无声息。
她原本不愿将这江山残局抛给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但人,一旦坐上那把龙椅,便开始学会疑心。
她不信皇帝没有被人撺掇,但再有多少挑拨,也终究是他亲自下的旨。
“你不仁,便莫怪我不义。”
她攥紧了袖中手指,指节发白。
此时的沈府,门前一派肃然。
沈亦辰早早守在府门外,一脸心事沉沉。
快马传信,宫中来报,太后薨逝。
而这个消息,让沈亦辰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什么。
他紧紧盯着门外,不多时,果然,一乘黑色马车缓缓驶入,沈太师自车上走下,神色如常,却比往日更沉稳几分。
“父亲。”沈亦辰立即上前,“请您随我来书房。”
沈太师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只摆摆手:“走。”
两人进了内院,屏退左右,书房中烛影摇曳,气氛凝重。
沈亦辰拱手为礼,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切:
“父亲,太后之死,可是有蹊跷?”
沈太师看着案上的茶盏,一字未发。
“父亲!”沈亦辰再度开口,语气已然带了几分激动。
“孩儿愚钝,却也明白,太后并非无疾而终。她把持朝政数年,行事滴水不漏,若非外力干预,岂会就这样突然暴亡?”
沈太师依旧不答,只缓缓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许久,才淡淡道:“不该问的事,别问。”
“父亲!”沈亦辰厉声道,“皇上糊涂,糊涂啊!”
他走到案前,眼神锐利如刀,“太后手中虽握权柄,但却一直明里暗里辅佐皇上,儿子查过太后的几道政令,虽锐利,却皆为稳政安邦之举,何曾有一字私心?如今这样对她,皇上难以稳天下啊!”
沈太师终于抬眸,眼神幽深。
“你以为皇上不知?”
“那他为何仍要…”
“因太后太强。”
沈太师打断他,轻声道:“新君初立,若不挣脱太后的阴影,如何树威?昔日太祖开国后,亦曾逼退皇叔,此乃帝王之道,非你我所能干涉。”
“可她不是皇叔。”沈亦辰低声,眼中隐隐有怒,“她是他的母亲,扶他登基的,是她。”
“正因如此,”沈太师放下茶盏,轻声道,“她若不退,皇帝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帝王。”
沈亦辰沉默了。
书房里,夜色一点点沉下来,风吹动窗纱,似卷起朝堂深处无尽的波澜。
他忽而低声问:“父亲,如今太后已薨,朝中该如何动?”
沈太师站起身,走到书架前,背对着他说道:
“你该想的,不是这个。”
“那我该想什么?”
沈太师转过头,眼神意味深长:“你该想,这个天下,接下来,会落到谁的手中。”
沈亦辰心头一震。
窗外风起,灯火微晃。
“父亲,您…”
沈亦辰只感觉脑子很乱。
他们家,不是忠于皇上,誓死相随吗?
“不要再多说,这些有我,不要操心。倒是你,现在还未成家,成天吊儿郎当的。你娘给你想中这个你不要,想中那个你不要。”
听见连父亲都催自己,沈亦辰心中烦躁,回到自己房中,颇有些郁闷。
段府,书房。
黄昏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檀木案几之上,沉沉一层金影。
段枫披着玄青色锦袍,立于窗前,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密报,眉心紧蹙,良久未动。
密报内容极短,甚至连遣词都极为克制。
【太后今晨薨逝,内廷封口,因病暴崩。宫中气氛凝滞,朝局未明。】
他却几乎在第一眼扫过之后,心便如沉石入水,骤然一沉。
“暴病?”他低声喃喃,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太后是谁?
那个女人,是这三年朝局真正的主心骨。
新帝登基,年不过十七,若非有太后镇压朝纲、震慑外臣,早就血雨腥风了。
如今她一倒,整个朝堂便失了轴心。
段枫不是朝中重臣,然身为护国公之子,世袭公侯之后,他自幼受训政治权谋,自然明白这背后的分量。
“太后这一倒,谁受益最大?”他自言自语,抬眸望向窗外深蓝的天色,“皇上?…还是他身边的人?”
书案前,侍卫轻声禀报:“公子,裴大人来访。”
段枫目光一动,旋即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走入书房,身穿六品文官常服,正是朝中户部郎中裴衡,段枫的至交好友。
“你也听到了。”段枫率先开口。
裴衡点头,神色比他更为沉重:“整个内城都乱了,礼部官员早早进宫,听说陛下震怒,严令彻查太后的膳食与药材。”
段枫冷笑:“震怒?怕不是做戏罢了。”
裴衡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话若被人听见,小命就没了。”
“我不过是担心,连太后都无法稳住这个朝局,皇上…稳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