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的藤条被磨得发亮时,陈小刀已经能背出集市的摊位分布了。
从东门进去,第三家是张屠户的肉摊,案桌上总沾着点猪油,劈柴的斧头就靠在旁边的梧桐树上;往南拐是王婶的药园,篱笆上爬着灵丝瓜,架子下的腌菜坛封着红布;最西头的酱油铺,老板李伯总把新酿的酱油放在门口晒,说“见了太阳才够鲜”。
“陈小哥,今天劈五捆柴?”张屠户正用灵猪肉炼油,油花溅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他的灵猪是后山散养的,肉质比宗门的灵兽嫩,炼出的猪油能香到街对面的杂货摊。
陈小刀放下竹筐,拿起斧头。木柴是刚从后山砍的松木,带着松脂的香,劈起来“咔嚓”响,比练赵磊教的剑法顺气。“五捆换个酱肘子,”他把劈好的柴码成整齐的小堆,“要带皮的,王婶说炖土豆得用带皮的肘子才香。”
青苔缠在他的手腕上,尾巴尖的云锦沾着点木屑——是刚才劈柴时溅到的。蛇对着肉摊的方向吐了吐信子,又嫌弃地晃了晃尾巴,像是在说“这地方油乎乎的,不如药园干净”,却没往别处去,显然是等着蹭猪油渣。
雪球从竹筐里跳出来,往王婶的药园跑。兔子最近和药园的老黄狗成了朋友,狗总把小孩丢的麦芽糖叼给它,现在正蹲在篱笆边,对着雪球摇尾巴。“慢点跑,”陈小刀对着它的背影喊,“别踩坏王婶的灵白菜——昨天刚浇了灵泉水。”
帮王婶翻药园时,总能讨到新腌的黄瓜。
灵黄瓜刚从藤上摘下来,带着露水的凉,切开放进坛里,撒上盐和花椒,封坛时再浇勺张屠户的猪油,三天就能吃。王婶的手背上沾着点黄瓜汁,却把坛子擦得锃亮:“这坛给你留着,下次来带点土豆——新土豆炖黄瓜,比肉还鲜。”
陈小刀用小锄头把药园的土翻松,灵草的根须在土里舒展,像被叫醒的小虫子。他比刘师兄还懂怎么伺候灵草:“这株紫芝得离黄瓜远点,”他把灵芝苗往旁边挪了挪,“黄瓜喜湿,灵芝喜干,凑太近都长不好。”
王婶看得直点头:“比药铺的刘大夫还懂行。”她从竹篮里拿出块麦芽糖,递给蹲在旁边的雪球,“给兔子当零食,别总让它跟老黄狗抢——狗昨天抢输了,蹲在窝里委屈了半天。”
雪球立刻把麦芽糖塞进竹筐底层,用块干净的灵草叶盖住。那里已经藏了不少“宝贝”:李婶给的山楂干、卖花阿婆送的栀子花、还有穿红袄小姑娘画的兔子画,现在又多了块亮晶晶的麦芽糖,像块藏在草里的黄玉。
酱油铺的李伯认识他,是从第五次打酱油开始的。
“那个背着竹筐、带着蛇和兔子的仙长又来了!”铺子里的小伙计正给酱油坛贴标签,看到陈小刀就直喊。李伯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小陶罐:“新酿的酱油,给你装了半罐,比上次的多放了两钱灵椒,炖肉香。”
他的胡子上沾着点酱油渍,却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我家小子说,你用这酱油烤土豆,比城里酒楼的灵膳还香。”
陈小刀接过陶罐,刚要道谢,就见青苔从他手腕上窜下来,尾巴尖的云锦缠上了李伯的裤腿。蛇显然是闻到了罐里的酱油香,对着陶罐吐信子,舌尖还卷着点刚才蹭的猪油渣,把李伯逗得直笑:“这蛇比我家猫还馋。”
往回走时,路过杂货摊,李婶塞给他袋新炒的南瓜子。“张屠户的肘子得炖两个时辰,”她帮他把南瓜子放进竹筐,“你先去晒谷场歇会儿,让孩子们给你剥瓜子——他们说你讲故事比说书先生还逗。”
晒谷场的谷堆像座座小山。
村民们把新收的灵米摊在竹匾里,阳光把米粒照得透亮,像撒了层碎玉。穿红袄的小姑娘正带着几个小孩玩弹珠,玻璃珠在谷堆旁滚,映出七彩的光,引得雪球也凑过去,用爪子扒着颗蓝弹珠不放。
“这是我的!”梳羊角辫的小男孩伸手去抢,被雪球用头顶开——兔子最近迷上了弹珠,觉得这亮晶晶的东西比灵气珠好玩,连麦芽糖都能暂时放下。
陈小刀蹲在谷堆旁,啃着刚从张屠户那换来的玉米。灵玉米是后山种的,颗粒饱满,烤得焦香,咬一口能尝到淡淡的奶香,比宗门的灵米饼多了点烟火气。丹田的金丹转得像被阳光晒暖的玉,比在演武场打坐舒服十倍。
青苔缠在谷堆最高处,尾巴尖的云锦在风里轻轻飘。蛇嫌谷粒扎鳞片,却喜欢蹲在高处晒太阳,把鳞片晒得暖烘烘的,像块浸在阳光里的翡翠。有小孩想爬谷堆,被它用尾巴尖扫了下手背——不是真打,是轻轻蹭,像在说“这是我的地盘”。
刘师兄来寻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陈小刀靠在谷堆上,手里还捏着半根玉米,嘴角沾着点玉米粒;青苔趴在他旁边的谷堆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对来人视而不见;雪球正和梳羊角辫的小男孩抢弹珠,用爪子把蓝弹珠扒到自己怀里,小身子挡在前面,像个护食的小霸王。
“你这哪是修仙,是来凡间当村民的。”刘师兄背着药篓,站在晒谷场边,袍角沾着山路的泥土,语气里带着无奈,却没真的生气。他的药篓里露出株灵草,叶片上还沾着露水,显然是刚从后山采药来的。
陈小刀把玉米核丢给老黄狗,拍了拍手上的渣:“你看这谷堆,”他指着阳光下的谷粒,“灵气混着烟火气,比聚灵阵的灵气养人。”他摸了摸丹田,金丹稳得像颗埋在谷堆里的金土豆,“比在宗门打坐舒服多了。”
雪球听到声音,叼着蓝弹珠跑过来,往刘师兄的药篓里钻——兔子想看看有没有带新零食,上次刘师兄来,给它带了宗门的灵枣糕,比麦芽糖还甜。
青苔终于从谷堆上爬起来,缠上刘师兄的手腕,尾巴尖的云锦扫过他的药篓,对着里面的灵草吐信子——像是在检查有没有带它爱吃的灵莓。
中午在王婶家吃饭时,刘师兄终于明白“烟火气”的意思。
王婶炖的土豆肘子刚端上桌,香气就把整个屋子填满了。灵土豆吸饱了肘子的油,用筷子夹起来能拉出丝,配着李伯的酱油,鲜得刘师兄直咂嘴。“这比药铺的灵草汤香,”他放下筷子,看着灶膛里的火苗,“以前总觉得凡间的吃食浊气重,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没尝过真滋味。”
张屠户拎着壶米酒走来,壶盖一打开,酒香混着肉香往出走:“这是用新米酿的,没加灵气,纯凡间的法子,你尝尝。”他的胳膊上还缠着劈柴时蹭破的纱布,却笑得敞亮,“陈小哥说这酒配肘子,比你们宗门的灵酒顺。”
刘师兄喝了口酒,突然对着灶膛的烟火笑了:“回去我也在药园支个灶台,”他夹了块土豆放进嘴里,“炖灵草时加点酱油,说不定病人爱喝。”
陈小刀看得直乐。上次宗门大典,刘师兄还说“凡间酱料沾不得”,现在却主动说要加酱油,看来这烟火气,谁都抵抗不了。
下午帮李伯晒酱油时,发生了件趣事。
新酿的酱油装在陶缸里,放在门口的石板上晒,缸口盖着透气的竹匾。突然刮来阵风,竹匾被吹得翻了个,酱油溅出来,正好泼在路过的黄狗身上。狗吓得直抖,却没跑,反而蹲在缸边,对着酱油舔了舔——居然觉得香。
“这狗成精了。”李伯笑着用布巾给狗擦身子,“以后怕是要天天来蹲酱油缸。”
雪球突然对着狗的方向叫了两声,叼起块麦芽糖跑过去,放在狗面前——兔子大概是想和狗换酱油味的绒毛,上次它蹭了点猪油渣,觉得自己的毛香了不少。
青苔缠在酱油缸的把手上,尾巴尖的云锦沾了点酱油,对着刘师兄吐信子——像是在催他快点尝尝,别总端着修仙者的架子。
刘师兄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酱油,放在舌尖尝了尝。鲜咸味顺着喉咙往下沉,带着点阳光的暖,比宗门的灵醋多了点烟火的实诚。“回去得让赵磊也来学学,”他突然说,“总用灵蜜烤土豆,也该换个口味了。”
傍晚刘师兄回去时,竹筐里多了不少“回礼”。
王婶给的腌黄瓜、张屠户的酱肘子、李伯的新酱油,还有小孩们塞给雪球的弹珠,把竹筐装得满满当当。刘师兄的药篓里,也被陈小刀塞了根烤玉米:“路上饿了吃,比灵枣顶饿。”
走到山口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刘师兄回头望了眼集市的方向,炊烟正从各家的烟囱里飘出来,像条连接凡间和宗门的线。“明天我再来,”他突然说,“带你去后山的灵泉,那里的水炖土豆最好。”
陈小刀眼睛亮了:“真的?那我带点新土豆,让王婶给我留两个带皮的肘子。”
雪球从竹筐里探出头,对着集市的方向“吱吱”叫——兔子显然还没玩够,弹珠在竹筐里“叮叮”响,像串会动的小铃铛。
青苔缠在陈小刀的手腕上,尾巴尖的云锦沾着点酱油,对着夕阳吐信子——蛇今天蹭到不少猪油渣,鳞片亮得像块浸了油的翡翠。
至于明天会不会真的去后山炖土豆,会不会让赵磊也来打酱油,甚至会不会有一天,把宗门的土豆种到凡间的菜地里——
陈小刀摸了摸竹筐里的酱肘子,油香混着酱油香,比任何答案都实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
肘子真香,酱油真鲜,刘师兄的笑声真好听,还有……明天的灵泉炖土豆,肯定比王婶炖的还香。
这就够了。
(第四十五章第一部分完)
第二天去后山灵泉炖土豆时,陈小刀带了个新家伙。
是张屠户给的砂锅,粗陶的,锅底印着朵土豆花,说是“专门用来炖菜的,比铁锅香”。竹筐里装着王婶给的新土豆、李伯的酱油,还有雪球抱着的小陶罐——里面是赵磊托刘师兄带来的灵蜜,说“炖土豆时加点,鲜中带甜”。
“刘师兄说灵泉的水泡茶最好,”他蹲在泉边的青石上,把土豆洗干净,泉水凉丝丝的,带着点甜味,“炖土豆肯定也不差。”
雪球把灵蜜罐放在泉边的石头上,用爪子扒了扒陶罐的盖子——兔子想先尝点蜜,却被青苔用尾巴尖拦住了。蛇对着砂锅的方向吐信子,显然是等着炖土豆,没心思管灵蜜。
刘师兄在泉边支起石块,把砂锅架在上面,用松木生火。烟顺着泉边的风往山上飘,带着松脂的香,引得几只山雀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对着砂锅探头探脑。
“加两勺酱油,”陈小刀往砂锅里倒酱油,褐色的酱汁在泉水里化开,“再放块冰糖——李伯说酱油配冰糖,炖肉不柴。”
他现在调酱料的手艺,比赵磊还厉害。张屠户说他有天赋,“比我家小子强,那小子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土豆炖到半熟时,林风带着青云宗的弟子来了。
“听说你们在炖‘凡间灵膳’?”林风的折扇敲着掌心,身后跟着两个穿青袍的弟子,每人手里都提着个食盒,“我们带了云溪醉和灵笋,说是配土豆正好。”
他的弟子打开食盒,灵笋翠绿翠绿的,还带着露水的凉,显然是刚从青云宗的灵竹园采来的。“宗主说要多向你们学习,”林风往砂锅里丢了几根灵笋,“总吃清淡的灵食,也该换换口味了。”
砂锅的盖子被蒸汽顶得“咚咚”响,香气混着松烟往出走,把山雀都引到了砂锅边。雪球叼着块刚炖软的土豆,往林风手里送——兔子现在见了外人,也不怯生了,大概是觉得“有好吃的要分享”。
青苔缠在林风的手腕上,尾巴尖的云锦扫过他的食盒,对着里面的云溪醉吐信子——蛇显然是想蹭酒喝,上次尝了口,就总惦记那滋味。
中午在灵泉边野餐时,成了场小型的“凡间美食交流会”。
陈小刀的土豆炖肘子、林风的灵笋炒肉、刘师兄带来的宗门灵枣,摆了满满一地。山雀落在旁边的石头上,啄着掉在地上的土豆渣,胆子大的还敢飞到陈小刀的竹筐边,叼走颗灵枣。
“以前总觉得修仙就得远离尘嚣,”林风啃着块土豆,突然对着灵泉的方向笑,“现在才明白,连灵气都爱往烟火气里钻。”他指了指砂锅周围的空气,那里的灵气比别处浓,像被香气勾来的。
刘师兄喝了口云溪醉,点了点头:“回去我就把药园的灶台搭起来,再请王婶来教炖菜——让宗门的弟子也尝尝,什么叫‘接地气’的灵气。”
陈小刀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灵泉边的场景,比任何宗门大典都像样。没有拘谨的礼节,没有门派的隔阂,大家围在一起,啃着土豆,喝着酒,像群普通的村民,却比任何时候都亲近。
下午帮林风的弟子认草药时,发现了新土豆种。
灵泉边的石缝里,长出了颗小土豆,是上次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在石缝里的。现在已经长出了藤,还结了两个小小的土豆,表皮带着灵泉的灵气,比演武场的土豆更润。
“这是‘灵泉土豆’?”林风的弟子眼睛亮了,“能结出带灵泉纹的土豆吗?”
陈小刀把小土豆挖出来,放在手心:“比演武场的土豆多了点水灵气,”他把土豆递给林风,“带回青云宗试试,种在灵泉边,说不定能长出更好的。”
林风小心翼翼地把土豆包在灵草叶里,像捧着件宝贝:“回去就开辟块地,专门种这个。”他突然对着灵泉的方向作揖,“多谢陈师兄分享——以后有新种,我们也送来。”
傍晚下山时,竹筐里多了不少“新货”。
林风送的云溪醉、灵笋,还有山雀叼来的野栗子,把王婶给的腌黄瓜都挤到了边上。雪球趴在栗子堆上,怀里抱着颗最大的野栗子,用爪子扒了半天,也没扒开,急得“吱吱”叫。
刘师兄帮它把栗子壳捏开,金黄的栗子肉露出来,甜得像蜜。“这比宗门的灵栗还香,”他把栗子肉递给雪球,“以后我们常来灵泉,既能采药,又能炖土豆,还能捡栗子。”
陈小刀摸了摸竹筐里的酱油罐,突然觉得这日子挺好。不用闭关,不用练剑,不用应付宗门的规矩,只要有口热乎饭,有群能一起吃饭的朋友,灵气自己就来了,金丹自己就稳了,连修仙都像在凡间过日子。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更多宗门来换土豆种,会不会有一天,凡间的酱油和宗门的灵酒能摆在同一张桌上,甚至会不会有修仙者专门来凡间学炖菜——
陈小刀往山下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竹筐里的酱油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在哼着首暖暖的歌。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
栗子真甜,泉水真清,大家的笑声真好听,还有……晚上回去,用新栗子炖土豆,肯定比今天的还香。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