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带着腐叶和淤泥的腥气,蛮横地灌进白璐璐的口鼻,瞬间堵塞了所有呼吸的通道。
谁能想到,那只记仇的白虎,竟只因为她偷看了他洗澡,直接将她甩进河里。
这狠厉一甩的剧痛还未散去,窒息的绝望感便如同铁钳般扼住她的喉咙。
她徒劳地在水里扑腾,双手胡乱抓挠,直搅起浑浊的泥浆。
沉重的兽皮裙吸饱了水,像铅块般拖拽着她往下沉。
“咕噜噜……”
一串绝望的气泡从她唇边溢出,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水流里。
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眼前的光线开始扭曲、碎裂,意识像被投入漩涡的碎片,飞速剥离。
岸上那个冰冷的身影,那双熔金般燃烧着杀意的兽瞳,在模糊的水幕中最后闪了一下,随即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下沉。
身体撞到溪底松软的淤泥,激起一小团浑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一点不同于水底幽暗的光,骤然刺破了她沉重的眼帘。
那光……是流动的金色。
带着岩浆般的炽热质感,穿透浑浊的水体,霸道地闯入她濒死的视野。
水流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搅动,不再是无序的乱流,而是形成了一种庞大而缓慢的韵律。
一条巨大的阴影,优雅而强横地在她上方不足两尺的水域中滑过。
那阴影的轮廓修长而充满力量感,覆盖着碗口大小,边缘锋利如刀的赤色鳞片。
每一片鳞甲都像是被地心熔炉淬炼过,在水底折射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
它仅仅是存在本身,就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压迫感。
龙……?
白璐璐混沌的意识深处,猛地炸开一个字。
带着源自血脉本能的恐惧。
水底的光线扭曲晃动,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庞大身躯的某个点死死吸引。
就在靠近颈项下方,本该覆盖着最坚硬逆鳞的位置,赫然缺失了一块。
那里没有璀璨的赤金,只有一片狰狞、血肉模糊的暗色创口。
断裂的鳞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骨色,创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被暴力撕扯后强行愈合的紫黑色增生。
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剜掉了一块,留下一个丑陋,永不愈合的伤疤。
那创口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白璐璐濒临崩溃的视网膜上。
“愕……”
一个破碎的音节混着水泡从他的喉咙里挤出,带着濒死的呜咽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
不是因为窒息,而是因为那狰狞伤口所勾起的,属于原主的,最不堪也最致命的记忆碎片,
模糊的画面在缺氧的大脑里疯狂闪现:刺耳的尖叫,扭曲的得意笑容,一双涂着艳丽汁液的手死死抓住一片巨大的赤金鳞片,不顾身下传来的痛苦龙吟,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狠狠将其拔下。
鲜血喷溅在得意的脸上,只为……只为那一片能映出最清晰倒影的“完美镜子”。
烬渊!
那条被原主为了虚荣而生生拔掉逆鳞的赤金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最后一丝求生的热望,只剩下灭顶的绝望。
完了……彻底完了……刚出虎穴,又入龙潭,还是血海深仇的死局……
就在她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一股狂暴的水流猛地卷住了她的脚踝。
那触感坚硬,带着鳞片特有的粗糙纹理,力量大的惊人。
根本不是水流,而是一条充满力量的尾巴!
白璐璐感觉自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水底猛地甩出水面。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冰冷的空气骤然涌入胸腔,激得她剧烈痉挛。
身体重重摔在溪岸边的浅水淤泥里,水花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像一只被甩上岸的鱼,猛地弓起身子,胸腔剧烈起伏、收缩,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下一秒,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翻江倒海般涌上。
“哇……”
一大口浑浊的溪水混合着胃液,被她狂呕出来。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湿透,沾满淤泥和枯叶,剧烈地颤抖着,咳得撕心裂肺。
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呛咳中艰难地回笼了一些。
她挣扎着抬起脸,视线模糊地投向刚才被甩出来的河流中心。
水波还在荡漾,证明着刚才并非濒死的幻觉。
巨大的恐惧攫紧了心脏,比刚才溺水时更甚。
原主欠下的血债,现在是她脖子上悬着的利刃。
逃!
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注入了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
白璐璐甚至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脱,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挣扎着爬起来。
左臂被云凌摔伤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处,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踉跄着,一步三晃,本能地朝着远离河流的黑暗灌木丛冲去。
她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用尽残存的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逃离那片水域,逃离那个仅仅惊鸿一瞥就足以让她肝胆俱裂的赤金阴影。
冰冷的风刮过湿透的身体,带走仅存的热量,冻得她牙齿格格打颤。
就在她一头扎进一片半人高的茂密蒿草丛时,前方浓重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磐石,骤然挡住了去路。
白璐璐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面前那人的脸,冷硬如刀刻,金色的兽瞳如同两个不会融化的寒冰,正毫无温度地俯视着她。
云凌!
他根本没走,就等在这里,像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被云凌那漠然旁观的态度彻底点燃,转化成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委屈。
一路奔逃积累的惊恐,濒死的绝望,对烬渊的恐惧,全身的剧痛和冰冷……
在此刻彻底爆发。
“是你!”
白璐璐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指着河流的方向,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剧烈颤抖着,“你把我扔进去的,你明明就在岸上,你看着我沉下去,看着我淹死,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的控诉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搭配上她此刻的狼狈,显得格外凄凉。
她吼得声嘶力竭,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浆冲刷而下,狼狈到了极点。
脚下被湿滑的草根一绊。她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云凌脚边的泥地里,溅起的泥点甚至沾上了他冰冷的兽皮靴面。
云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嘲弄。
他薄削的唇线似乎动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嗷呜……”
一声凄厉的幼崽哭嚎声,骤然刺破部落的长空。
那哭声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瞬间压过了白璐璐的指控。
紧接着,一个雌性兽人惊恐欲绝的尖叫声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哭腔和撕心裂肺的绝望,瞬间传遍了整个部落。
“啊崽子,我的崽子。你怎么了?别吓阿姆,救命啊,救命啊。”
“天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这是怎么了?”
“是中毒!肯定是中毒了,刚才还好好的,喝了水就变这样了。”
混乱的哭喊、惊恐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沸腾的潮水,从部落居住区的方向汹涌而来。
整个部落像是被投入了滚油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云凌即将出口的话凝固在唇边。
他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金色兽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的冰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忽然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向部落中心骚乱传来的方向,眉头狠狠地拧紧。
而摔在泥地里的白璐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哭嚎尖叫惊得忘记了哭泣。
她茫然地抬起糊满泥浆的脸,望向部落人影疯狂跑动的方向,一股比河水更冷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中毒?喝水?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下意识看向身后那条刚刚被她拼命逃离的河流。
溪水潺潺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是某种不详的低语。